這一回回空鳴城，不像上一回掃墓時，三天便趕至，而是慢慢走著，走馬看花的往南而去，整整花費了個把月的時間，趕在過年前抵達</p>

一下馬車，南茗棻一整個傻眼</p>

南府位在空鳴城城東的三坊三巷裏，朱門大院，門前有小廝，一見馬車停下便上前詢問，一得知是南安廉便立刻通報進去，將人給迎進裏頭</p>

包中和白芍把馬車交給門房，兩人則是搬著一些簡單的細軟入內</p>

“爹，這就是你的家？”踏過穿堂，南茗棻不禁低聲問著</p>

“咱們的家”</p>

“我的意思是說，你是富家公子爺？”瞧，過了穿堂有園林，過了園林才有一進屋，兩旁有護龍，而當他們踏上回廊繼續往裏頭走，裏頭還有二進屋……這恐怕是比他們在京城的家還要大</p>

“那是我爹娘富有，與我無關”</p>

南茗藥揚了揚眉，就喜歡他這一點，不是自己凈來的，他就不認為是自己的</p>

到了三進屋，才是主屋廳堂，廳堂外有一對看似年近半百的夫妻和一位丫鬟候著，一見南安廉那對夫婦便熱情的向前</p>

“安廉，咱們已經有多久沒見面了？瞧瞧，都已經是個男人樣了”男人束發蓄著山羊胡，一雙眼極為細長，揚笑時雙眼瞇得很和善</p>

“表姨丈，表姨”南安廉面無表情的喊道，隨即看向簡功成說：“往後我會留在空鳴”</p>

極為簡潔有力的招呼和表述，教南茗棻不禁微揚起眉，難以判斷南安廉和他的表姨夫妻間的情分有多少</p>

“當然，這兒是你的家，永遠是你的家，咱們當初也不過是受托打理這兒，只是咱們現在也住在這裏，是不是該……”簡功成噙笑問著，帶著幾分試探</p>

“表姨丈一家人自然是可以繼續待下”南安廉不怎麽在乎的道</p>

“如此自是甚好，那你是要住你以往的房間還是你爹娘的那間房？”</p>

“我住我爹娘的那間房，我的房就讓給我的女兒”說著，他朝南茗棻看了眼“茗棻，還不叫人”</p>

“表姨婆、表姨公”南茗棻乖巧的喚著，她的嗓音有種介於女孩與女人之間的柔細，不尖銳，十分悅耳</p>

“她……”黃氏聞言，不禁微愕問：“安廉，你是什麽時候成親的，怎麽都沒跟咱們說上一聲？”</p>

“我沒有成親，她是我恩人的女兒，因為父母雙亡，所以我將她收養在名下”</p>

“喔……既是如此，她不該睡在你隔壁的房，她得要住在後院才成”</p>

“就讓她睡在我隔壁房”南安廉不容置喙的道</p>

“安廉，如此於禮不合，女眷怎能住在主屋？”黃氏對於這一點十分堅持，毫不退讓</p>

“表姨，這個家裏沒有那麽多的禮，我累了”南安廉冷鷙的眸微掃，黃氏就算想再說什麽，也不禁瑟縮了起來</p>

“好了好了，既然累了就先進房休息”簡功成隨即打著圓場“安廉，好生歇息，晚上我讓廚房弄些菜，咱們好好喝幾杯”</p>

“改日吧，我累了”走了幾步，像是想起什麽，問：“水榭那座溫水池還在嗎？”</p>

“還在還在，水質依舊清澈”簡功成被拒絕也不氣餒，跟著他直朝他的房而去</p>

南茗棻本想要跟上，卻被黃氏給擋下“表姨婆”她淺露笑意喊著</p>

“我說茗棻，你爹是個不懂規矩的，但你該明白男女有別，不得同住一院，對不？”</p>

南茗棻聞言，勾深笑容道：“表姨婆說的是”反正先應下，她晚點再跟南安廉說也是一樣的張嬤嬤留在京城，她可不想這兒還有一個表姨婆幹涉她</p>

“既然如此，翠兒，帶表小姐到後院”黃氏頗滿意的點了點頭</p>

一名丫鬟隨即前來，領著南茗棻和後頭趕來的白芍，沿著廊道直往後院而去</p>

進了房，丫鬟連聲招呼都沒打便徑自離開，教白芍傻眼極了</p>

“小姐，這裏的下人也太不懂規矩了吧”白芍將南茗棻的細軟和一只木盒擱下，開始數落“剛剛我和包大哥要小廝把馬和馬車牽去，再幫個忙把一些箱子布匹搬進來，可那小廝儼然不把咱們當一回事，後來進屋時，一路上遇見幾個下人，我好意打招呼，卻來個相應不理，而剛才那丫鬟就連井在哪兒，膳食去哪取都沒說上一聲，待會我要上哪找人問？”</p>

“白芍，沒什麽好氣的，咱們現在就到主屋找我爹”她本來就打算虛應一下，可沒打算真在這兒待下一把將木盒抱起，她便說了聲“走”</p>

“是”白芍笑吟吟的跟著走</p>

沒一會，兩人便來到主屋，還不知道要從哪找起時，就見包中從一扇門走出，南茗棻便知道她找到了</p>

“小姐”</p>

“我爹在裏頭？”</p>

“是，爺剛歇下”包中說著，不禁笑道：“爺正要我去把小姐接過來呢”</p>

方才他要隨南安廉回房時，瞥見黃氏不知道正在對南茗棻說什麽，進房後便順便對南安廉提起這事，南安廉就吩咐他去找人</p>

“那我去找爹”</p>

“小姐，爺歇下了”包中趕忙攔住她</p>

南茗棻聞言，不禁微抿著唇雖是一路往南玩了個把月，但南安廉對她的態度是不冷淡，但也談不上有多熱絡，若即若離的，他們的感情竟比在京城要疏遠</p>

“小姐請到隔壁房歇著吧，待會用膳時我會替小姐送來”</p>

意思就是說南安廉今兒個也不會陪她一道用膳？</p>

哼了聲，她走進隔壁房，頹喪的往床上一坐</p>

“咱們終於來到空鳴城，小姐也該累了，先歇會吧”白芍一進房便軟聲哄著</p>

南茗棻睨了她一眼，無聲嘆了口氣</p>

真的以為她今年只有十四歲嗎？還能被哄住嗎？</p>

原以為來到空鳴城，多少可以改善一下兩人的關系，可誰知道南安廉的老家還有其它親戚，感覺上真是前途多難</p>

到了晚上用膳的時間，包中送來膳食後，南茗棻本想要偷偷溜到南安廉房裏，可誰知道才剛踏出房外，就見到先前領她到後院的丫鬟</p>

“南小姐，你怎能隨意出後院呢？南爺不知道規矩，難道你也不懂？”翠兒叉著腰斥罵，壓根沒當南茗棻是主子，甚至話裏對南安廉也毫無敬意</p>

“餵，你說話客氣點，我家小姐是你罵得起的嗎？”不等南茗棻發話，白芍已經吞不下這口氣的與她杠上</p>

“你家小姐既然來此做客，就得守著這兒的規矩”</p>

“餵，誰來做客？這兒是我家爺兒的家，是我家小姐的家，豈有做客之理？”</p>

白芍毛了起來，杏眼直瞪著翠兒“還是到我家爺兒面前把話給問清楚，瞧瞧這兒是誰的宅院，誰才是主子！”</p>

翠兒聞言，憤憤的瞪著白芍</p>

南茗棻不禁微瞇起眼，思忖著這南府到底是怎麽搞的，她是不是該找南安廉問明白些</p>

表姨婆夫婦在南安廉面前還頗客氣，說這裏是南家，他們不過是受托打理，但照這丫鬟囂張的氣焰看來，要是上頭沒人給她撐腰，她又怎會有這個膽子</p>

“反正不管怎樣，我家夫人的意思是南小姐不能待在主屋，所以請你回後院，別給奴婢添麻煩”翠兒自知嘴上討不到便宜，便幹脆把自家夫人給搬出來</p>

“你找我爹問去，我爹如果要我回後院，我就回後院，我爹要是不吭聲，你憑什麽管我住哪？”南茗棻心平氣和的道</p>

“你這不是給奴婢找麻煩嗎？”</p>

“奴婢？既然你知道自個兒的身分，那你就該明白我和我爹才是這座宅院的主子，以往不過是暫托他人打理，要是連這點都不明白，改日把賣身契取來，咱們攤開處理”南茗棻不動怒，直往她的痛處掐，要讓她明白主從之分</p>

她可以不當自己是主子，但不準連南安廉都看輕！</p>

“你……”翠兒自知說不動她，只能悻悻然的離開</p>

“小姐，我看這事得要跟爺說一聲才成”白芍低聲說著</p>

“暫時不用，我看著處理”南茗棻決定先回房，好好想想下一步要怎麽走</p>

翌日五更天，南茗棻很難得的盛裝打扮，特地將長發挽了簡單的髻，將長世侯夫人贈與的鳳頭釵給簪上，穿上了皇上賞賜的秋香色交領冰織紋大襦衫，月牙白翚鳥彩繡曳地裙，外頭再搭了件銀狐裘</p>

整裝就緒，她讓白芍帶著幾匹布和一個小小的首飾匣便前往前堂小廳前候著，壓根不管來來去去的下人如何側目，等了好一會才見黃氏領著一票丫鬟從長廊一頭走來</p>

“茗棻給表姨婆請安”待黃氏一走到前堂小廳，南茗棻便婷婷裊裊的朝黃氏福身</p>

黃氏微揚起眉，上上下下的打量她，眸光閃過幾許疑惑，隨即揚笑道：“都是自家人，茗棻不需多禮”</p>

“該要的，晚輩對長輩本該晨昏定省”南茗棻揚起討好的笑她的長相甜美，再加上她的嬌軟嗓音，讓她在京城一群官夫人裏頭向來吃得極開</p>

“既然茗棻是個懂禮數的，為何昨兒個又回到主屋了？”</p>

“表姨婆，那是我爹的意思，我也沒法子，所以今兒個特地來向表姨婆賠罪”話落，她朝白芍使了個眼色，白芍隨即上前一步，“表姨婆，這些都是京城朱水堂的首飾，是茗棻孝敬表姨婆的”</p>

黃氏聞言，見白芍打開首飾匣，裏頭全都是銀身撚金絲的金步搖，款式皆不同，但做工精細得無可挑剔，教黃氏不禁雙眼發亮，就連站在她身旁的女子都張大了眼，月兌口道：“娘，這可都是上品啊”</p>

南茗棻聞言，這才知曉女子是黃氏的女兒，忙道：“不知道是表姑姑，是茗棻怠慢了”</p>

簡俐兒本想說什麽，但餘光瞥見黃氏丟來的眼刀，只好裝啞巴的退到後頭</p>

“太貴重了，茗棻，表姨婆不能收”</p>

“表姨婆，貴重之物送給貴重之人，這是應該的，再者我房裏還多得很呢，打算回頭再拿些樣式簡單些的，送給府內的丫鬟”</p>

小廳裏裏外外的一票丫鬟聞言，不由得把視線給望了過去</p>

黃氏見狀，微瞇起眼，哼笑了聲道：“不用了，茗棻，你爹既然會帶著你回空鳴，就代表他在外頭過得不頂好，總不好讓你再多破費，你還是留著當嫁妝吧”</p>

想在她面前裝闊收買人心，手段還嫌太女敕了，她沒看在眼裏</p>

“表姨婆誤會了，我爹是認為他該落葉歸根，所以才帶我回空鳴城，這些小首飾之類的，我房裏還有好幾匣，至於這些布匹，是京城裏大內指定的陸家織造場所出的小冰紋綾，三匹給表姨婆和表姑姑，剩下的就當是我給丫鬟們的見面禮”南茗棻說著，丫鬟們的目光全都望向擱在花幾上的布匹</p>

黃氏一見那些布匹全是空鳴城不曾見過的花樣，再聽她提起大內指定的陸家織造場，不禁懷疑南安廉之前做的是何營生</p>

朱水堂的首飾，只要肯砸錢就買得到，可陸家織造的布匹大半都是大內訂走，其餘的全都被大內官員或京城富賈給包下，壓根不可能有多餘的流入市面，南安廉能買到，表示他非富即貴</p>

“啊，對了”南茗棻像是想到什麽，突地從懷裏取出一只精心繡制的小巧錦囊，特地拿到翠兒面前“翠兒，昨兒個實是累得緊，說起話來沒有分寸，這對琉璃耳墜就當是我給你的賠禮”她怕痛，所以沒有穿耳洞，倒是從各處收到不少耳墜子，現下拿來送人她一點都不心疼</p>

“奴婢……”翠兒嚇了一跳，不禁望向黃氏</p>

“表姨婆，我跟我爹在京城的家時，總是會賞些小首飾給丫鬟們，就好比我的丫鬟白芍，她那些小首飾也都是我和我爹賞的，我爹說那是應該的，畢竟丫鬟們伺候咱們起居，沒功勞也有苦勞，這個禮在咱們家裏應該也是有的，對不？”</p>

黃氏就算想說什麽，也被她這一席話給堵得說不出口，只能眼睜睜的看她收買著府內丫鬟的心</p>

“翠兒，收下吧”南茗棻硬是將錦囊塞進翠兒手中，視線再掃過廳裏外的丫鬟一眼，揚笑道：“我是南茗棻，往後還請各位多多照顧”</p>

眾丫鬟聞言，慢半拍的朝她欠身，覺得她真是個古怪的主子，從沒見過哪個主子待下人這般和顏悅色，而且賞賜得這般闊綽</p>

“表姨婆，我現在就回後院了，不會給表姨婆添麻煩”她朝黃氏欠了欠身，笑道：“表姨婆、表姑姑，茗棻先退下”</p>

黃氏輕點著頭，看著她那一身行頭，不禁愈想愈疑惑昨兒個明明還是一副窮酸樣，就連南安廉的穿著打扮也不見半點貴氣，怎麽她今兒個搬得出這些行頭？</p>

難道南安廉在外行商，累積了不少家底？</p>

“娘，你該不會是搞錯了吧，表哥要真的是落魄回府，他的女兒哪搬得出這些禮？陸家織造的布是有錢也買不到的，茗棻頭上的鳳頭釵至少也百兩起跳”簡俐兒湊在她耳邊低聲說著</p>

“我知道”黃氏垂眼想了下，趕忙道：“俐兒，你趕緊去弄盆熱水，到主屋那頭伺候你表哥梳洗”</p>

“咦？我不要”簡俐兒嚇得往後跳了一步</p>

昨天她遠遠的瞧見南安廉，那銳利的眼神、滿身的肅殺之氣，誰敢靠近</p>

“你給我聽話，進他的房伺候他，要是能嫁給他，是親上加親，又能從他那兒得到更多好處”黃氏的算盤打得又快又響，而且不容簡俐兒反抗</p>

“娘，我不要啦”簡俐兒臉色瞬間刷白</p>

“什麽不要？難不成你要給我一直待在府裏？有你這個成了寡婦的女兒，我已經顏面無光了，眼前有這般好的機會，你還不懂得把握，難不成還替你那病癆子丈夫守寡不成？”</p>

簡俐兒抿起嘴，一臉委屈不願，卻又不敢違逆母意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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